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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碑立传丨百遍阅春风,岁古亦峥嵘

2023-05-07 11:02:57 来源:吴文化博物馆

4月8日,春光融融,草木菁菁,此次吴文化博物馆树碑立传田野调查,将前往东山,最紧要的是实地探访位于东山老街敦裕堂门口的千年紫藤树,顺便观察一些重新长出新叶的古树,沿着路线:东山老街敦裕堂——湖沙刘公堂——灵源古寺——碧螺峰——渡水桥,寻访吴中区东山镇的古树名木,探索关于它们的故事。

1 东山镇敦裕堂——紫藤树

编号为吴中184,树龄约1012年


(资料图片)

敦裕堂前,游人时而密集。其中一位老伯,81岁,尤为健谈,用平常的语调唠自己、紫藤、敦裕堂的过去,他说,大概30年前这架紫藤曾抢救过,原来主干上的蛀洞比较小,后来大了就用材料封起来了。之前管线下埋的时候为了不伤害紫藤根系,没有开挖紫藤附近路面,而是借用了原来的下水管道,但前两年的花开的明显胜于今年。

《太湖备考续编》对于东山敦裕堂外的千年古藤有这样一段直接记载:

殿前街(今东新街)中有紫藤一本,横亘数百步,架木为棚,支以巨石,贯以铁絚,花时如缨络下垂,散芳满地,是处成市,已不知几何年。当时植此本,必不在市中,大椿春秋殆莫可纪矣。曾询诸故老,云:“自幼及耄,未见其增长。今又数十年,树身依然。”凡物不枯不菀,乃得长生,可于斯理悟之。

——清·郑言绍《太湖备考续编》

“先有紫藤后有街”,紫藤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群、街市的聚散离合。不枯不菀,乃得长生,它不是紫色的瀑布,但它依旧盛开。

谈话也是此消彼长的,这边大伯刚起身离开,我们又遇到了更为年长的老人。

90岁的叶老十分热情,在紫藤花下见到了同族的后辈,他尤为硬朗,能够自如地在吴语和普通话之间切换,还邀请我们一行人去家中楼顶观赏紫藤,顺便可以看到敦裕堂的内部。他介绍了自己家族东山叶氏的来历,还说到,敦裕堂原来为席家所有,进深有150米左右,解放后大部分被分掉了,眼前看到的这部分曾经做过茶厂,后来茶厂搬走后空置,修复后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名人馆,前几年名人馆搬迁后再次空置至今。院内杂草丛生,瓦片之间满是枯藤,爬山虎从承重柱一直牵扯到门楣。老人慨叹,房子一旦没人住就容易坏,可惜了敦裕堂的老房子。在离开之时,叶老忍不住地送行,一直送到紫藤花下。人群散去,这里蜂蝶鸣舞。

盛开的紫藤与谈天的老伯

阳光下的紫藤花

从叶老家天台看攀爬着的紫藤

杂草丛生的敦裕堂内部

2 东山镇湖沙公墓前(刘公堂)——银杏树

编号为175,树龄约500年

在树碑立传小组成员观察榉树树洞的时候,陈阿姨正巧路过,她跟我们介绍说前面还有一棵银杏古树,我们回她下一站就打算去看,她讲银杏古树也是她家里的树,愿意带我们到家里坐坐,顺便讲讲银杏树的事情,卖茶叶的事情先缓一下,先陪志愿者们看树,说着就在太湖兴隆社的墙边、榉树的绿荫中把电动车抛下,陈阿姨热情邀请我们这些看树、寻树的人去家中。从她家院子就可以看得见银杏的树冠,这株银杏树在父辈是几个家庭共同养育、保护的,每一年有两千块的政府补贴,一般秋天施肥一次,发现病虫害及时处理和报告,所以它总体健康状况良好,照料它也成了几家人生活的一部分。

从陈阿姨家看到银杏树冠

在陈阿姨的记忆里的一个秋天,刘公堂前来了一队师生,学生三三两两围绕着它,金色的叶片三三两两地飘落。它太独特了,秋季的金色是亚热带常绿阔叶林里尤为亮眼的部分,它生长在学生的心里,慢慢地又在速写纸上生长出来。那不是抬猛将的日子,刘公堂前几乎是这些师生的领地,几十年前,李可染也曾来到这里写生。陈阿姨说,学生喜欢和她交流,她也非常喜欢师生的到来。现在正值暮春时节,银杏叶片焕发出了新的生机,鲜嫩明亮,而斑驳的躯干是五百岁的体验,扇形的新绿是五百年的沉淀。

银杏古树

一棵银杏树,从栽种到结果要20多年,40年后才大量结果,是树中的老寿星,故又称“公孙树”,意即祖父栽种,孙儿才能收获,“公公种树、孙子吃果”,福泽绵延。在生命的长度上,人显然比树更难以经受住时间的考验,与树约定,人永远只会是失约的一方。人更自由,人也更局限。

陈阿姨与银杏古树

陈阿姨从渡桥嫁到湖沙施家已经几十年了,当然也受过银杏的恩泽,果子也是施家三户分,200斤大户,小户100斤。这棵嫁接过的雌银杏一年可以收五百多斤银杏果子,白果小,果肉圆,剥开呈碧绿色,口感甜。树木的存在确实是自然的馈赠,望见树冠上豪华的鸟窝,心生感叹,这真是聪明的鸟儿,与五百岁的银杏共同生活,这让生命显得多么美好。再过五百年,或许银杏可以说,它在自己五百多岁的时候和一只鸟朝夕相处,尽管已经记不得这个老朋友的模样,还有那一行现在不知所踪的看树的人……

暮春时节的银杏王

3 东山镇屯湾村湖沙庙——榉树

编号为吴中174,树龄约242年

和陈阿姨一起聊完银杏之后,我们目送榉树荫下的她骑车离去。于是,小组成员再一次仔细地观察榉树,树龄约242年,树体高大,干挺枝秀,扶疏飘逸,直距云霄,光从树的外表和银杏对比来看,一眼便知它是更年轻的,叶片都是鲜绿的、青春的。江南多榉树,又名“椐木”、“椇木”,产于我国南方,形态特征和榆树相似,北方不知此名,称此木为南榆,有“北榆南榉”之说。它,皮似檀槐,叶如栎树,纹理极坚细,他处所不及。

最为抢眼的是,这株榉树有很大的树洞,洞周围的一圈较为光滑、色泽也较浅,曾因此而倒灌雨水,经受虫害,似乎旁逸斜出的枝干也只得朝向兴隆社的方向,它要去顺应这种长势。又听闻它懂得自我疗愈、安顿伤口,让本身的痛楚逐渐减轻,它作为生命体也是具有整体性的,能够听到来自身体的回响,生命历程中遭此劫难大约也改变了它,可能是枝干的倾斜角度,可能是表皮的色泽或者粗糙程度……它懂得向死而生、生生不息。

正午阳光炙热,庙宇宁静、村落祥和,偶有扫墓之人路过,偶遇两株古树,无不驻足。午间休憩过后,成群的全副武装的阿姨结伴前去采茶,她们谈笑风生、步伐轻快,劳作的忙碌反倒让她们显得更加活泼、亲切。

枝繁叶茂的榉树

自我疗愈之榉树树洞

4 东山镇杨湾村石桥灵源寺——罗汉松

编号为吴中162,树龄约1500年

在东山碧螺峰下、太湖边的陆巷古村旁有一座灵源古寺,距离灵泉数十步便是罗汉松,它树龄约1500年,现今树干纹理萦绕,虬枝盘绕,乔柯积翠,颇得画意,与西巷古柏、吴巷山古银杏、敦裕堂前古紫藤并称东山四大“千年古树”。

与寺同岁的古罗汉经历过“起死回生”的过程,曾经一度枝干枯死,还被雷电正中劈过一次,一道裂缝直通地面。20世纪80年代末,它的松根部曾发现白蚁侵蚀,吴县农林局和东山农林服务中心组织力量及时进行扑杀,并划定保护范围,设置铁栅栏保护,使之恢复生机。现在寺院恢复重建,如今它从枯枝上发出新芽,枝繁叶茂,苍劲挺拔,四五人才能合抱。就如灵源寺一样,罗汉松仍然延续着香火。树前即是观音像,在拜观音之时,也有对于罗汉松这株“神树”的信仰。

饱经风霜的罗汉松

5 杨湾碧螺峰上——板栗树

古树名木界定的标准为100岁及以上,而古树名木的普查叶常常忽略很多散落在郊外,不容易被关注到的树。在上一次走访东山的时候,树碑立传小组遇到了在碧螺峰采草药的萍萍阿姨,她听到我们在走访古树,就提到了自己外公家种的毛栗子树。萍萍阿姨现在已经六十多岁,她外公早逝,生前在碧螺峰种植了几十棵毛栗子树,按照时间推算,这些树已经超越了古树界定的树龄门槛。

这一次,树碑立传志愿者小组联系上萍萍阿姨,请她带着我们一起去看一看被遗忘的古树。本想着翻过一个山坡直抵目的地,但是山路坎坷,最终还是从村中弯弯绕绕上了山,在一条稍有些陡的坡旁,我们见到了毛栗子树。它长在山中,野蛮生长,别的共生植物肆意攀附,它平常没有很多机会见到人,是野蛮的、自由的。

萍萍阿姨回忆,它是外公手上种的最老的一棵,当年外公和舅公在碧螺峰这边种了几十棵,许多树后来都死掉或者被砍伐。还剩一些板栗、枇杷、橘子树以及茶叶混种在山坡上。这一片的毛栗子树,普遍不高,树干生成树洞的很多。小松鼠们喜欢躲在里面,储备着栗子过冬。

萍萍阿姨与她外公栽种的毛栗子树

萍萍阿姨一边介绍树的往事,一边麻利地采茶。我们靠近它,发现栗子树干中空的部分竟然长着一棵茶树,生命于黑暗处发生,那是明亮的一抹绿色。没有人知道它们经历了什么。或许,植物生长、变化的过程就是没办法一丝一毫都梳理清楚的,在没有实时监测的情况下,未知的可能永远都是未知,它们出现在我们眼前,但它们也永远神秘。

在访树的过程中,完成采茶的阿姨们下山了,她们周围无不洋溢着欢乐因子,蓝色、白色的胶手套,粉色、蓝色的围衣,都带着劳作必定要染上的黑色,迈着外八的步伐,迈着小碎步,频率或快或慢……太阳西晒,她们路过树中有树的板栗树,渐行渐远。

“树中有树”

板栗树树洞

未落的果实

6 东山镇渡水桥——石榴树、柿子树

湖沙的陈阿姨不仅带我们看了刘公堂前的银杏树,还给我们提供了新的线索,她说娘家附近的渡水桥上有两棵树,一棵是石榴树,一棵是柿子树,她出生时候就在了。她的描述深深地吸引了我们,树在桥上,这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呢?

我们穿过狭长的巷子,与几十户人家擦肩而过,来见渡水桥上的两棵树。这似乎是村子的中枢地带,十字交叉路口,有商店,有河道,有人穿梭、驻足,尽显枕河人家的风貌。渡水桥的经历十分波折,毁坏、弃置、重修……反反复复。它最初建于元至正年间(1341—1368年),被称为具区风月桥(太湖别称“具区”),今多称渡水桥,位于渡桥社区横跨具区港。此桥三孔,长48米,高8.7米,桥身为花岗石青石混建。现存的具区风月桥是清道光十九年(1839年)和宣统三年(1911年)重建之物。民国初年,桥渐有损,由吴氏后裔吴礼门加以修筑,故今仍完好。于是,由桥而兴的街市民居错落有致,与中、西街汇合。

渡水桥

“龙凤树”:左为石榴树,右为柿子树

私以为,凡是初次遇见它的人都会被上面横穿桥身、艰难生长的两棵树所吸引,二者俗称“龙凤树”,年年开花结果,为这座历史悠久的古桥带来几分生机勃勃的绿意。石榴树上尚有去年的果子未落,柿子树满是新绿,目前,“龙凤树”与渡水桥共生。桥体大概满是二者的根系蔓延,一直蔓延到街道、到水中、到居民房屋的根基处,地表之下有另一番世界惹人好奇,那树与那桥互相占有,倒也算不离不弃了。桥因为有了它们便不只是月光下冰冷的石板,在人群归去之时,树与之作伴。

日暮时分,桥上垂钓的小伙收手了,不明情况的老阿姨喜滋滋地唱着歌谣“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……”,她也说这桥她出生时候就在,桥对面打水的人一打就是一辈子,天空中盘旋的群鸟还是盘旋。

关于这里,民国诗人玄丁有诗云:

飙轮尽日到家园,

满族桥头晚市喧。

桥上行人频点首,

相逢隔岸语寒暄。

家园、晚市、人语,石桥、生长、宁静。在这份宁静中,树碑立传小组结束了一天的行程,此刻,脑海中的紫藤、银杏、榉树、栗子树、石榴树、柿子树都像是亲切的朋友,都期待着下一次的遇见。

“桥生之树”

航拍组:田东霖

文案组:陈子晴

摄影组:周缘、王欢、王铭钰

文献组:栾峦

口述史组:罗星琳、陈平

视频剪辑:汤斯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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