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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实时:一粟|乡村纪事:我的婶娘们

2023-07-03 10:14:52 来源:个人图书馆-夏德明

一进村,拐弯的路旁,站着一棵油子树,不知有多大岁数了,从没人考究过。

树杆很粗,里面已经被虫蛀空,上面的树枝已经很稀疏,不成样子,顶尖吊有一个鸟窝,栖息的多是乌鸦。它的根越长越深,一春一秋,椭圆的叶子照样一盛一衰,一度绿,一度红,再而一度黄,一度黑。

它总是寂寞地站在村口,似一位老母亲在守望着出了远门的儿女,风雨无阻,心甘情愿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我家住的是一个老屋场,有十来户人家,一个祠堂传下来的,共一个姓。我的叔伯多,叔伯多,婶娘伯母也多,每每回家,喊起来便是一大串,什么根婶娘,桐伯母,大婶,二婶,九婶等,老的已六十多,未老的也已超过四十,都是吃过苦头的一辈。

她们常聚在一起,或在河边浆洗衣裳,或在家里纳鞋底,逢集时便一同去赶集。妯娌之间,倒挺融洽。

每天晚餐过后,一种拖着鞋子走路的声音便会如期而至:“吸哒!吸哒!”不紧不慢,均匀平稳。不用问,便知是隔壁的大婶来了。来了没别事,就找母亲唠叨唠叨。“喂,我听说山冲里的胡二才昨晚偷人家的树,遭打啦!”“哎!他那号人呀!硬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!”“他是连鸟过身都要摘片毛的缺德鬼。我看,打他一顿要得,打的好!”“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冒名堂,上边村里的红伢仉,出外没几天,回到家来,头发比我的还要长。他大哥才不错哩,两口子搞得红红火火的。”“下边屋的满伢子的婚事定妥啦!两边大人都满意,也真是前世就有缘!”大婶一来,便和母亲唠叨个没完,直来直去,毫无半点矫饰做作,总是自然而又质朴。所谓的乡村妯娌情深,便由此而可知了。常听她们说一顿话,倒能给自己增加些意外的收获。

自从农村分田到户,村里的人一个个的都变了。连长年在外流浪的单身汉老三也觉得日子有了奔头,不再出去讨生活了。辛苦也罢,悠闲也罢,穷也罢,富也罢,可没人来管你的帐,大锅饭早已把人吃怕了,吃懒了,吃得人肚肠干瘪,面黄肌瘦。红薯煮的饭,糙米熬的粥,干巴巴的,稀啦啦的。终究吃不下去了,终究比不得如今自耕自给,吃得自在,吃得称心。

村里人没别的经济门路,勤俭为本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这年头,什么都涨了价,婶娘们也都在暗自盘算着,栏里的猪换了一拨又一拨,鸡也多喂点,生了蛋,就集攒着卖。田多,便种点别的经济作物,冬种萝卜夏种瓜,一年四季,双手不闲。“勤俭般般有,懒惰样样无!”几年过去,有的富了,没富的,也多少改变了一些面貌。算起来,大伯母家要好点,她崽女六个,都有各自的挣钱门道,不到三年,她家便盖了幢小楼房,在当时算是最气派的。

村里青年人多,这些年都时兴跑出门打工,没几个愿意在家死守几亩薄田的。“东西南北中,赚钱在广东。”有门道的都跑广东挣钱去了。后生子一出去,田便丢给了老爹老娘,好在他们过去都作惯了农活,再做做也没什么,顶多不时叹一声:“唉!这把老骨头还经磨哩!”

今年春天不对劲,雨水多,春争日,夏争时。怕耽误了种谷季节,家家都赶着去播秧,大伯母快六十了,竟也顶雨来到田里。“唉!婆婆子,你别来啰!”你就在家做做饭,还来做那样呢?”伯父在招呼她。“唉!挺着挺着吧!多一双手,多一份力呢!”伯母一向多病,在大集体时,她长年在额上吊一条方格手帕,三块黑膏药,从不离前额和太阳穴,精瘦精瘦的。苍白的脸上极力睁着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。听大人们讲,大概是她生小孩生的多,坐月子时没爱惜自己,留下了这体弱多病的根。单凭这讲,大家还很同情她,上工尽拣轻快事让她做。

只是有一点,大家总不相信,甚而感到惊奇,无论是谁,只要一惹她生气,她便会口吃犀利地和你骂个天昏地暗。跺脚拍手,甚至指着人家的头,往自己的裆口拍,骂人家是她养的。就是大伯惹她生气,她也会骂上一个通宵,直骂得上气不接下气,口干舌燥,头晕得不能动弹时,她就会往地下一摊,晕过去,吓得她的几个二女又是捶背,又是灌水姜水,又是喊医生。

好在她大女儿当过几年赤脚医生,就嫁在本村,每遇这事,急救起来倒也方便,每次至多在床上躺上一二日,就会好的。事后,她又会悄悄去上工,悄悄找人说话,悄悄地叹息。现在伯母已经老了。

“喂,婆婆子,听劝呀!上岸去啰!等到晚上又要咳的!老了莫来逞能啰!”“唉!我是老啦,如今,吃吃不的,做做不的,打打不的,骂骂不的,我冒用了哩!”开春了,伯母常蹲在田埂上寻猪食,什么“臭叶子”,米红草”“野青菜”“牛当归”…..一蹲就是几小时,直扯到草满了竹篮,才会“哎呦!哎呦!”地站起身子,捶着背,一步一步走回去,略驼的背,精瘦精瘦的。

伯母老了,老了一代乡村女人的心事。

【作者简介】

笔名一粟,本名粟伟军,湖南衡山人,做人厚道,写的文字也厚道。像家里的白米饭,少不了,也吃不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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